蘇眉笙湊近小太監的腦後:「我……死……的……好……慘……啊……」聲音發顫而凄厲。
立馬,一股尿騷味從小太監的身上傳來,人雙腳一軟,「撲」嚇暈在了地上。
小太監嚇暈后,蘇眉笙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。
好半晌,錦兒才從黑暗裡走出來,哽咽道:「眉笙……」
聽到珍珠已死的消息,兩人都緘默了。對珍珠雖然沒有感情,可畢竟是一條鮮活的人命。說沒了就沒了,這種感覺是個人都會不舒服。
「我們應該早點來的。」蘇眉笙的心情瞬間變得低落,也很自責。
錦兒搖搖頭:「我們是日升才知道的,珍珠沒熬過去,凌晨就死了。」
即便如此,兩人的心情依然不好。
「現如今該如何做?」錦兒沒了主意。
「只能明日找人悄悄找出珍珠的屍身,運出宮去埋了。」
「為何要悄悄的做?香妃做了這種事,就該讓所有人都知道。」
「無憑無據的,怎麼指認是香妃?」
錦兒指著地上嚇暈的太監:「他可以作證。」
「一個奴才的話有多少分量?」蘇眉笙搖了搖頭,「堂堂一個妃子為何要害死被撤了封的皇貴妃身邊的一個奴婢?香妃可以反過來說這個太監在誣陷她。再者,珍珠也不是在禧貞宮內發現的,與香妃何干?」
蘇眉笙的話讓錦兒啞口無言。
「回去吧,明日再去找珍珠的屍身。」蘇眉笙拉著錦兒走去了牆邊。
等錦兒爬過了牆頭,蘇眉笙才爬上了軟梯,在跨過牆頭時,因一時的神智恍惚,她這個爬牆老手一腳踏空,整個人從牆外的軟梯上摔了下來。
嚇得錦兒剛要驚聲尖叫,驟然被一隻從背後伸過來的手給捂住了嘴。
於此同時,一道黑影如閃電般閃過,準確無誤的將下墜的蘇眉笙牢牢接住后,雙腳在牆面一蹬,帶著蘇眉笙一同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錦兒看得大駭,正要猛烈掙脫捂著自己的那隻手時,那隻手自己就鬆開了。
「錦兒姑娘,樊齊失禮了!」樊齊笑吟吟的說道。
「樊頭領?」錦兒驚魂未定的看著眼前的樊齊。
「錦兒姑娘無須擔心,方才帶走曦妃娘娘的是晉王。」
「晉王他……」
「晉王只是想與曦妃娘娘說幾句話,一會便會回來了。」
錦兒這才想起的問道:「晉王的身體已經好了嗎?」
……
而這句話,在蘇眉笙見到段景逸的一瞬間,脫口而出:「晉王,你的身體好了嗎?」
「多謝曦妃娘娘賜給的兩句話,讓本王吐出了胸中的淤血,才得以鬱結散盡,氣血暢通。」段景逸溫煦的看著蘇眉笙。
月光下的蘇眉笙一臉的紅腫小包,倒是那雙泛著盈盈秋水,黑白分明的雙眼卻成為最吸引人的地方。她所有的狡黠,機靈,頑皮,以及本性,都在這雙眼睛里乍現無疑。
「我就知道晉王一定能懂我的意思。」段景逸方才的那句話表面上聽著含有諷刺的味道,可在蘇眉笙聽來,他是真的在感謝著她。
她怔怔的看著眼前消瘦的厲害,卻精神奕奕的段景逸。她是害他生這場大病的禍首,也是醫治好了這場大病的大夫,如今他能重新站起來的出現在她面前,她的內心驚喜交加。
段景逸微微一笑,他是懂她,可她不懂他。
此刻,面對面的兩人有了片刻的沉默。不知是因為身份變了,還是因為心境變了,一絲淺淡的疏離出現在了兩人的心中。
良久,段景逸出聲道:「已經身為曦妃了,還是不改蘇眉笙的脾性。」
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,恐怕這輩子都改不了了。」蘇眉笙露齒而笑。
「這樣做值得嗎?」段景逸問道。
他的意思很明顯,為了這次翻牆,將皇上拒之門外,還弄得一身的紅疹,值得嗎?
一絲驚訝閃過,隨即歸於平靜。段景逸的聰明,蘇眉笙早已領教過,他能猜出她的計劃,實屬正常。
「值得,可惜去晚了。」黯然出現在了她的臉上。
「可要本王相助?」
蘇眉笙搖搖頭:「多謝晉王,此事您不宜插手。」
段景逸並不意外蘇眉笙的拒絕,每次她有事,也從未主動求他幫過忙,這就是蘇眉笙,還是他認識的那個蘇眉笙。
一番話下來,那種縈繞在兩人之間的淺淡疏離感似乎已經不存在了,她還是那個蘇眉笙,而他也還是那個晉王。
「你如今是曦妃了,更要好好的保護自己。」段景逸叮嚀道。
蘇眉笙看著他,總感覺他這是在跟她別離:「晉王……」
似猜到蘇眉笙想要問什麼,段景逸打斷了她的話:「時辰不早了,這次你們能順利翻牆,是樊齊特意調開了巡夜的侍衛,因此,你們不宜在外久留。」
「嗯。」
「樊齊會送你們回景寧宮。」
「不用!」蘇眉笙急忙搖著頭,她們可是翻牆出的景寧宮。
段景逸啞然一笑:「樊齊會親眼看著你們翻牆進入景寧宮再離開。」
「呃……」蘇眉笙露出了尷尬,在太聰明的人面前,她就猶如身無寸縷的人被看了個精、光。
人太聰明了未必是件好事! 與段景逸分開后,在樊齊的護送下,蘇眉笙和錦兒翻牆返回了景寧宮。
躺下后的她因珍珠的事,久久都未曾合眼,直到黎明時分,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。
醒來時已到了晌午,睡到晌午對她來說已經不稀奇了,稀奇的是在睜開雙眼的一瞬間,見到了段景煥。
「皇上?」受到驚嚇的蘇眉笙猛的坐了起來。
「身子感覺如何?」段景煥眸光灼灼的看著才剛睡醒的蘇眉笙。
若不是凝脂般的肌膚上有著礙眼的紅疹,剛睡醒的她身上別具一股怠忪的繾綣之韻。
經他這樣一提,蘇眉笙猛然想起自己的臉,忙別過頭,學著其他嬪妃的做作模樣,嬌嗔道:「皇上,臣妾很醜啊,別看了。」
做戲做全套,既然昨日都以紅疹來做了文章,今日她就不能不在乎這些紅疹。在段景逸面前,她就無須裝,可在段景煥的面前,就一定要裝,否則一旦穿幫,可就是欺君之罪。
「確實很醜!」段景煥說的話絲毫不委婉,只是語氣里沒有半分嫌棄。
「皇上,臣妾知道您一定會嫌棄臣妾的這一身紅疹,昨夜便早早關了行宮的門,才沒有迎接聖駕,還望皇上恕罪。」
段景煥沒有接下這個話茬,眸光移動,轉向了她果露在外的手臂。
手臂潔白如藕,同樣有著不合時宜的點點紅疹,只是這些紅疹都不大,也不腫,只剩下了些沒有完全消退的殘餘紅點還留在皮膚表層。
「你曾身為御廚,對食物的搭配應當比任何人都最清楚,況且,自己吃什麼會過敏,自己不知道嗎?」
他的聲音不大,語氣也不重,可聽得蘇眉笙心裡暗自心驚,她千算萬算,還是算漏了自己會做菜這一點。更沒想到段景煥的心思如此縝密,連這樣的紕漏都發現了。
蘇眉笙不得不轉過臉來,一臉的內疚:「是臣妾的錯,臣妾只圖一時嘴快,吃了不該吃的東西,才導致了如今這樣的事情發生……」她的聲音越說越低,心裡也越來越慌。
看著這樣的蘇眉笙,段景煥的墨眸里閃動著複雜的光芒,昨夜因太過在意而差點亂了方寸,今日冷靜過後,才發現了這其中疑點重重。
重生搬磚工的小日子 他的心中一直有著疑問:她為何要如此做?
此時,看著那雙盈盈秋目,看著活色生香的人兒,他的心不由得一軟。只要她好好的,只要她就在他身邊,他可以不追問下去。
「皇上還沒有吃午膳吧?臣妾這就去做。」蘇眉笙說著就掀被下床,卻被段景煥一把抓住了她的柔荑。
「無妨,讓奴才們去做。」感受到滑嫩的手實實在在的在自己手心裡,段景煥不由的握緊了些,昨晚那種差點以為會失去她而有的如高空墜落般離重之心的感覺,到此刻,他都還心有餘悸。
他清楚,身為君王不能有太多的情感付出,可一牽扯到蘇眉笙的事,他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。
這樣面面相對,讓蘇眉笙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,雖這段時日夜夜侍寢,可他幾乎都是早出晚歸,真正的閨房之樂,她並沒有經歷過。
她的一縷髮絲從肩頭滑落,掃在了段景煥的手背上,他順勢往上看去,才發現她的一頭長發厚密而幽黑,每一根都泛著潤滑的光澤,如瀑布般貼在她的後背。
「待你洗漱過後,朕為你梳發。」
「呃……」蘇眉笙怔住了。
「古有張敞畫眉,今有崇政描黛!」
蘇眉笙瞪著一雙秋目看著眼前的皇上,梳發、畫眉這樣的事,她曾在黎靖之身上幻想過,想著與他成婚之後,兩人舉案齊眉,郎情妾意。從被冊封之後,她就再也不敢有這樣的奢望。
此時,段景煥的說起,讓她震驚之餘,心裡的某根弦好像被輕輕的撥動了。
「來人,伺候娘娘洗漱。」不等蘇眉笙反應過來,段景煥已開口了。
「是!」在門外候著的錦兒推開了門,帶著杏花走了進來。
洗漱過後,蘇眉笙被段景煥牽著在鏡子前坐了下來,段景煥拿起玉梳站在了她的身後,當那如瀑的一頭長發握在他的手中時,柔軟,絲滑的感覺竟讓他有些愛不釋手。
「皇上,您為多少嬪妃梳過發?」蘇眉笙好奇的問。
「你是第一個!」
蘇眉笙愣了愣:「您與准皇后如此恩愛,為何沒為她梳過發?」
「那時朕還只是個王爺,每日櫛風沐雨的忙於政務,無暇顧及這些。登基之後……」段景煥說到這裡,頓了頓。
蘇眉笙猜測道:「登基之後,後宮嬪妃眾多,為了雨露均沾,為了不讓准皇后成為眾矢之的,您有意與她保持了距離?」
一向如淵般的墨眸暗了暗,段景煥梳發的動作也停了下來:「朕剛登基之時,手中皇權尚未穩固,本想待她坐上皇后之位,再與她說明這一切,可她並沒有與朕同行到那一天……」
心中受到感動的蘇眉笙換過身來,握住了他的手:「皇上,臣妾會一直陪著您。」
就憑他對準皇后的這份情,就憑他對她現如今的這般寬容和寵愛,她蘇眉笙就會報以不離不棄。就算以後,他又去寵愛著別的嬪妃,她也沒有怨言。後宮中的女人,就是這樣的命運,從被冊封之日起,她就認了。
暗下去的淵眸霎時變得錚亮,如吃到了糖果的段景煥強制隱藏著心裡的這份甜蜜:「想要能一直陪著朕,你就得學會堅強。」
他這句話有著很深的寓意。
蘇眉笙粲然而笑:「皇上放心,臣妾沒有別的本領,只有從小在市井裡練就的一身打不死的小強本事。」
欣慰在他的眸中閃動,他如今要的就是她身上的這份堅韌,就是她這顆願意一直陪著他的心。
他放下手中的玉梳,拿起畫筆,手在半空中卻無法落下。
等待著他畫眉的蘇眉笙不解的問:「皇上為何不畫了?」
「眉將柳而爭綠,面共桃而竟紅。多一分嫌黑,少一分嫌淡,朕,無處下手。」對天下之事運籌帷幄的段景煥,這會對一雙黛眉沒了辦法。
「噗嗤!」蘇眉笙笑出了聲,「皇上可是在說臣妾的眉毛不用畫就已很完美了?」
段景煥點點頭,瞟了一眼桌上的胭脂水粉:「這些東西對你已無用處,最多也就只是錦上添花罷了。」
蘇眉笙站起來施施然的行了個禮:「臣妾多謝皇上的讚美!」
這時,從蘇眉笙的腹部傳來一陣腹鳴聲。
不合時宜的聲音讓原本還興高采烈的蘇眉笙頓時尷尬的紅了臉。
段景煥淡然笑道:「餓了?」
蘇眉笙難為情的「嗯」了聲,昨日為了追求紅疹的效果,吃了一大盤蘿蔔炒木耳就再也沒有吃別的東西,一直到今日晌午時分,能不餓嗎?
段景煥再次放下了手中的畫筆:「喚宮女進來為你打扮妥當,就去用膳。」
「是!」
午膳過後,段景煥離開了景寧宮。
「娘娘,幸好皇上沒有起疑昨晚的事。」一直提心弔膽的錦兒總算長長的舒了口氣。
蘇眉笙卻沒有這麼樂觀:「皇上早就起疑了。」
唉,段景逸聰明,段景煥更聰明,她蘇眉笙這點小把戲也就只能騙騙古太醫那樣的人了。
「啊?」錦兒被驚的渾身一顫。
「我只是奇怪,皇上為何不追問。」段景煥真要追問起來,蘇眉笙還真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總不能說是為了追查一個宮女的事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吧!
「那……」
蘇眉笙無心再提此事:「算了,此事皇上不提,也就算是過去了。現下找幾個人去將珍珠的屍身從井裡撈上來,悄悄運出宮去好好埋葬了吧。」
「是!」
……
當蘇眉笙走入離心冷宮后,摘下遮面的面紗,露出了還有著淺淡紅疹的臉時,陸卿雲大感意外。
「你這是怎麼了?」陸卿雲問道。
「沒事,只是吃了些過敏的食物所致。」蘇眉笙淡淡道。
錦兒可不願意這樣低調:「我家主子為了夜探禧貞宮,故意讓自己過敏,放棄了侍寢的機會。」
聞言,陸卿雲吃驚不小:「蘇眉笙,你……」
蘇眉笙擺擺手,在石凳上坐了下來,神色沮喪道:「珍珠……已經死了。」
這個消息沒有讓陸卿雲震驚,她在蘇眉笙的對面緩緩坐下,默默撥弄著手中的木佛珠,神色平靜。
「你早就猜到了?」蘇眉笙看出了她的心思。
陸卿雲點點頭。
聽到這裡,錦兒就氣不打一處來:「陸卿雲,既然你已經猜到了,為何還要讓我家主子如此冒險的去找她?」
「錦兒!」蘇眉笙小聲喝止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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